[在夜來香靜候] 09. M
譯自加藤成亮在SPA！雙週刊連載的長篇小說「チュベローズで待ってる」。
09. M
惠把刀子切進色彩鮮豔的法式鵝肝醬糜之前說：「吃掉太可惜了。」而停下手上的動作。
「好像在作夢一樣。」
這間店是在米其林二星餐廳有多年經驗的主廚，自己出來開設的新銳法式料理餐廳。美津子如是說。平常要提前兩個月預約，上回來時也是高朋滿座，但今天似乎被大雪影響有些人取消了預約，所以才能在平安夜順利預約到。附近也間或有些空桌。
惠切下鵝肝醬糜的一小角，伴著附上的布莉歐麵包放入口中。她慢慢咀嚼，然後抬眼看向我的眼睛。那眼神中傳達出打從心底的感謝之意，同時也混雜著一些困惑。
「好厲害，從來沒吃過這種。但是，真的沒關係嗎？」
「沒問題，最近都在工作所以拿到不少錢，而且聖誕節那天晚上也要上班不能見面，這點事就讓我當做賠禮嘛。」
我也跟著對螯蝦與蔬菜的醬糜動起刀叉。惠所點的鵝肝醬我在四天前已經吃過了，所以今天特意選了不同的餐點。
雖然在惠面前看起來行雲流水，其實自己還沒習慣才第二次光顧的法式餐廳，刀叉也沒辦法用得很順手。終於放入口中的螯蝦香醇與花椰菜的口感完美結合，讓我對一口之中可以獲得這麼多樂趣的料理感到驚訝。
「你是怎麼知道這間店的啊？」
我對她說出預先想好的謊言。
「之前打工那裡的社長帶我來過，說『想讓年輕人吃吃看真正美味的東西。』」
「這樣啊。光太打工的地方是在做什麼的？」
「在新宿，是會員制的餐廳。」
「欸～真虧你能在那種好地方工作。」
「被人挖角的。」
自豪似地這樣說之後，惠摸著肩說：「真厲害。」關於打工的話題就到此結束了。雖然惠似乎還心有懷疑，但大概是美味的料理博得了她的歡心，並沒有再繼續朝我追問。
漸次送上的料理全都不同凡響，即使是自認為喜歡平價料理的我，也打從心裡感到滿足。接下來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主菜，分別是我的熊本赤牛沙朗和惠所點的炭燒新潟青首鴨。
「但果然很難相信這是真的。你可是連我點了牛排都會生氣的人喔，竟然在法國料理餐廳吃沙朗牛排，有點嚇人呢。」
沙朗的油花像脫力似地在我的舌尖融化，肉的鮮味非常強烈但卻不過份突出，與加了紅酒的醬汁之間配合超群。
「那時候真對不起。就像惠說的一樣，整個人都變得比較悲觀了。」
沒想到經濟上的寬裕可以讓一個人的情緒如此平穩。當然並不是賺得錢已經多到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程度，自己留級的學費和芽芽的補習費都還沒存夠，每個月也還有生活費要負擔。但從水谷那裏拿到的一百萬、客人給的計程車費和小費，再加上薪水的話，目前狀況已經比兩個月前好上許多。
「不用道歉沒關係唷。鴨肉我就不客氣開動了。」
每當惠一微笑，耳邊垂下的耳飾就搖晃不停。只要注視著她的臉，就會漸漸與前幾天坐在同一個位置的美津子重疊。
美津子遵守與我的約定變成店裡的常客，距離她第一次來店僅過了兩週，但她已經來訪了九次。每次都指名我服務，並且一定會點好幾支香檳才回去。
不管我怎麼問，她都不太說起自己的事，反而盡是我被問。包含至今的經歷、家庭成員、興趣之類的各種私事。但店裡有著不能對客人說自己私事的不成文規定，我自己也覺得不要讓她知道太多比較好，因此她每次問起，我都變著答案回答矇混。雖然這也挺有趣的，可是被我敷衍久了後，她氣悶地問「到底要怎樣你才會告訴我實話？」
「拿到更高的業績。」
我這麼回答後，她從隔天就開始約我陪伴出勤。陪伴出勤時可以從店裡拿到五千元，而且由於在比較空閒的時段提早進到店裡，陪伴的客人回去之後得到其他指名的機會也更多，對男公關來說只有利處。
前幾天第一次的陪伴出勤就是到這家店來。那天的美津子把頭髮漂亮地盤起，沒有戴眼鏡，身穿白色洋裝和千鳥格紋大衣。她的胸前閃耀著一條「Ｍ」字的金色字母項鍊。至今對她的印象一直是小有積蓄的OL，只有這天看起來卻像個資產家的妻子一樣，甚至一不小心就對她說出敬語。但即使這麼精心打扮，不知為何我卻並不覺得她美。
這裡是一年前就經常來光顧的店家，美津子說。與店員也熟稔地對話，看來所言不虛。美味的料理接二連三送上來當然令我感動，更重要的是，光是踏進這種餐廳心理上就覺得自己是個大人而感到開心。美津子看著這樣的我也很高興。
美津子的動作非常俐落。從選紅酒到點餐的方法、餐桌禮儀和舉止，沒有分毫多餘，行雲流水一般。也因此沒有女性特有的可愛，拜此所賜我也能貫徹營業模式。
我想起那些動作並在惠的面前實踐，剛開始還不太順手，不過漸漸就抓到竅門了。惠看著這樣的我笑說：「好像不同的人一樣。」
用餐結束後搭上計程車，在滿地降雪的路上往飯店奔馳。她似乎以為前往的是愛情賓館，不過我預約的是都內有名的CITY HOTEL，下車時她輕聲說出「騙人的吧？」
辦好住房手續進入房卡上寫著的房間，雙人床壟罩在兩側立燈的淡淡照明下。放下包包我們兩人無邪地撲上床鋪，彈簧床就像迎接我倆似地溫柔彈動。
酒還沒喝夠，於是還得再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些回來。雖然惠說她去買，但我讓她利用這時間沖個澡，我自己出去買酒。買了幾罐啤酒和氣泡酒回房時惠還在洗澡，我喝著啤酒沉浸在今天的餘韻中，一天之內就花了十萬元卻莫名地心情清爽，才正這樣想卻突然感覺到疲倦。做了太多不習慣事情的我，看來是被平常喝的啤酒給拉回了日常。
惠捲著浴巾從浴室出來，抓住我的啤酒往喉嚨咕嚕咕嚕灌。「香檳很不錯，但果然這個還是很棒呢。」說出的話和我所想的念頭不謀而合。
我從包包裡拿出小袋子遞給她，說是聖誕禮物後惠說「不要。」邊用兩手蓋住了臉。「因為已經很夠了嘛。為我做了這麼多，肚子都已經裝不下了。」
「那就當是餐後甜點收下吧。」
維持單手蓋住臉的姿勢，她把手伸過來，打開裡面的小盒子後出現的是金色的字母項鍊。陪伴出勤時覺得這很不錯而向美津子問到了品牌。去買的時候才知道並不是這牌子擁有很多各式字母項鍊，而是品牌本身即是以「Ｍ」為字首才有的商品。惠的字母和美津子正好相同算我運氣好。
我替她戴上項鍊，Ｍ的文字在裸露的鎖骨間晶瑩反射著光線。
「我還以為，光太一輩子都不可能為我做這種事。」
她就這樣順勢靠在我的肩上，不知是否因為才剛洗過澡，她的體溫特別高，連我也滲出汗來。
開始男公關工作之後，對於討女性開心就變得不那麼抗拒了。至今因為難為情做不到的事，不知何時都擅自冒出服務精神的嫩芽。不過讓惠這麼開心並不僅是出於感謝或喜愛，也包含著跑去當男公關的罪惡感。我每天都和各種女性碰面交談，必須對她隱瞞這點多少讓我感到胸中疼痛。
那之後我們索求著彼此，激烈地做了愛。在結束後的黑暗室內赤裸著相擁時，惠突然小聲地說。「芽芽那邊……」
「該不會說要考中學？」
我邊調整呼吸邊問道。「是啊，沒想到那孩子會說這種話。怎麼了嗎？」
「你別生氣聽我說。那個，是我的錯。」
窗外降下的雪依然將天空染得一片銀白。
「芽芽問我『要怎樣才會變得有錢？』所以我告訴她『讀很多書變成腦子很好的人，就能賺到錢了喔。』因為她不是一直都在玩電動嗎，我還是覺得那樣不太好，希望她好好念書。結果她就說『想訂個目標。』電動總是有目標但是念書沒有沒辦法努力，她想要一個明確的目標。她這麼說，我不小心就回了『那就參加中學考試，找一間好學校當目標怎麼樣？』我在她這年紀時就是以這做為目標的，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別的。也許因為我輕率的言論，而害光太受苦了。對不起。」
今晚太累我已經什麼都不想思考了，只說：「沒關係，不用太介意。」就假裝睡著了。
隔天我們一起去家電量販店買了給母親和芽芽的聖誕禮物，母親的是肩頸痠痛按摩器具，給芽芽選了３ＤＳ的遊戲。回家把禮物各自交給兩人後母親非常高興，芽芽卻說：「之後要開始念書所以不打電動了。」不過過了一小時後，又說：「這樣很浪費，只有今天打一下就好。」便開始專注地玩起來。我故意忍住不去看這時候惠的表情。
惠要和母親一起做聖誕節晚餐，於是我放著三人去了夜來香。昨晚服務生們布置過的吧，店裡被燈飾照亮，入口還放了一棵大聖誕樹。其他店似乎都在聖誕節前一週就開始聖誕布置，夜來香則是每年都只有這兩天才有特殊裝飾。據說這是為了在當天集中客人，以超越其他店家的業績，實際上效果怎樣我抱持著懷疑。
可是一到了開店時刻，便有難以計數的客人光臨。因為是派對形式，普通客人都站著喝，只有付了ＶＩＰ費的人才能有桌可坐。一反平常高質感的接待方式，店內到處一團混亂，即使如此大家都歡聲大笑著仰頭喝光香檳。連最近沒什麼精神的雫今天也很高興，率先在顧客面前炒熱氣氛。
美津子也來了，我因為同時還有好幾人指名，只能接待她幾十分鐘。神奇的是自從美津子頻繁來店之後，指名我的客人也開始增加。正想著要回美津子的桌位時她已經不知去向。
關店後，我帶著指名我的女性以及幾個後輩到附近的表演酒吧，解散時已經接近凌晨四點了。這中間美津子來過一次訊息。
「現在可以碰個面嗎？」
兩個穿著夾腳拖鞋的年輕女孩子被一群麋鹿男搭訕，但並沒有搭理他們。
喧囂之後的空虛張牙舞爪地壓向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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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津子(MITSUKO)、惠(MEGUMI)、美咲(MISAKI)、芽芽(MEME)，這個故事裡面出現的女孩子都是M字開頭的名字呢，巧合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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